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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藝評小辣椒」查映嵐,數位原生族的藝評世界
Anthony Po Shan LEUNG
at 11:22am on 19th August 2020


香港藝評人查映嵐(查映嵐提供)



(This article entitled ‘Spicy art critic, digital native Evelyn Char’ was originally written in Chinese.)


今年剛獲得第14屆香港藝術發展獎藝術新秀獎(藝術評論)的查映嵐(查查),2012年開始發表藝評時才二十多歲,至今仍然一副少女相,一貫愛恨分明、反應敏捷,加上社運現場亦能見到她的身影,我總覺應稱她做「藝評小辣椒」才夠匹配。

在藝評寫作之路上,我是從紙媒大報起家,再進入網路2.0。而查查則是百分百數位原生族,書寫與發表不分地域。從高中到工作,查查留英八年。本科讀歷史,碩士改修藝術史;其後曾在海沃德美術館(Hayward Gallery)當無薪研究助理,並開始網路寫作,有時亦投稿到英文網站this is tomorrow。2012年《主場新聞》以「新聞策展」重寫香港網媒生態,奉美國Huffington Post為楷模,不單篩選其他媒體生產的新聞據為己用,更招羅博客供稿。查查當時仍身在英國,應編輯主動索稿。她記得早期寫過的藝術家包括傑夫.沃爾(Jeff Wall)、傑瑞米.戴勒(Jeremy Deller)等。因為曾為海沃德美術館做中國當代藝術研究,所以早期也鍾情書寫中國當代藝術家。

查查的藝評,常以文學內容作為比喻,間中又會拋一下書包,較少進行視覺分析。寫了幾近十年,有沒有理出一套寫作方法?查查表示她關注研究和交代作品或藝術家歷史語境,理論才是其次。而另一個常用的方法則是比較:「這很自然嘛,你在看一個作品時,總會聯想起其他的作品。」例如上述評論沃爾的文章中寫道:「他談論The Destroyed Room時,不諱言靈感來自Delacroix(德拉克洛瓦)的Death of Sardanapalus。兩者都以睡床為中心,Delacroix的作品表現的是一種無保留無掩飾的極致暴力,而Jeff Wall的照片中只有死物,無刀光劍影,亦不見施暴者的蹤跡,是一種比較深沉的亂暴。」這位師隨新藝術史學者克拉克(T. J. Clark)的攝影師,引起同是修讀歷史的查映嵐的興趣,並且透過比較來豐富詮釋。

 

 



歐仁•德拉克羅瓦 (Eugène Delacroix),《薩達那帕拉之死》(The Death of Sardanapalus),1827,巴黎羅浮宮。(圖片來源:維基百科)




作為數位原生族,她直言不喜歡紙媒,因為「速度太慢」。已停刊的《三角志》在未停刊前,她便主動終止專欄,因為很難在一千字以內交待觀點,又不能隨時改變寫作方向。相反地,由「主場」「立場」,[1]「新聞策展」則講求時機,雙方一直合作無間。不少題材都是先有看客熱議,再由查查收拾成篇。比起作品本身,她更感興趣的是社會對作品的接收,和這種對話式的書寫節奏。有時她能兩、三天便成篇,有時更等一週才有靈感。例如2013年M+首次在西九爛地上首次展出「充氣!」,卻因保羅.麥卡錫(Paul McCarthy)送來的「一堆屎」(《複雜物堆》Complex Pile,2013),令展覽大收旺場,[2] 查查評道:「有人說那一坨屎正對着五星級大酒店實在有礙觀瞻,甚至影響香港的國際形象;也有說用公帑展出這種一無是處、不是藝術的垃圾,本質上和白送一億予內地貪官無異。……我也真心相信M+的策展團隊不會激進大膽得想『整坺屎俾啲有錢佬嘆下』,但從結果看來,這卻是客觀事實。」接著作者提出無論是陰謀論、美或醜、香港與國際的鴻溝……,其實都沒擊中事件的要害:「建立於特定歷史背景之上的西方當代藝術,放在香港會否全然失去意義?又或者在香港創作類近西方當代藝術的作品,是否只能是一種徒具形式的拷貝?」




保羅.麥卡錫,《複雜物堆》,2013,香港西九文化區。(攝影: Nicholas Tse,© WKCDA)



又是「外國的月亮特別圓」,2015年安東尼.葛姆雷(Antony Gormley)作品《視界香港》(「Event Horizon」計畫),把二十多具人體雕塑豎立在大廈天台,觸發了這個高壓城市的跳樓疑雲。對於觀眾始料不及的過敏,查查這回把負評指向作者:「(把自己)放置於城市的頂點(中環摩天大樓頂層不但在物理上是高處,在城市的集體意識中也是社會的頂峰、大資本的象徵),倒像孫悟空『扯把猴毛,吹口仙氣』就變出許多分身,此舉明明就是佔據近似『超人』的位置(是有超能力那種超人,不是李超人〔編按:李嘉誠〕),以上帝的視角傲視這座城市,難以不視作高度自戀的表現。」




安東尼.葛姆雷,「地平線計畫」(Event Horizon),2015,香港。(攝影: Cassius Taylor-Smith,© British Council Hong Kong)



網絡世界(network society)中人與事何可無止境地跨境進行,那麼藝評人會不會因此可以卸下地域和身分?除了以中文發表,查查有時亦會以英文書寫。足跡及書寫範圍遍及電影、文學、政治、旅遊;地域則包括台灣、東南亞、韓國、日本、英國……。但她卻指出:「藝評好難無地域性,因為一定只能寫親身接觸過的作品。媒體報導不是寫作的基礎。」那麼會不會刻意追趕歐美潮流?查查笑言:「好多錢咩?」除了因為得到資助,或是碰上「文件展」(documenta)與「敏斯特雕塑五年展」(Sculpture Project Münster)同期舉行,否則每年飛得最頻的地方就是日本和台灣。她與楊天帥的合著《農人之野望:大地藝術祭與港日鄉城連結》(2016),探索大地藝術的概念和實踐如何成形,並談港日兩地如何連結。但日本藝術家,她卻好像沒寫過幾個。查查心之所繫,始終是更廣的語境。

雖是圈中紅人,但查查一直與藝術家保持安全距離。早期甚至不太寫香港:「無信心,因為一定有人熟過我。」一來是因為缺乏自己的生活空間難以「醞釀友情」;另一方面是希望保持獨立性。但身為百分百香港人,社區、城鄉、政治與藝術的難分難解,又再隨著她所在之處映入眼簾。除了追趕議題,近期她開始退下火線,與藝術家喃喃寫語,如尹麗娟、和文美桃

查查現時沒有全職工作,雖然間或會接特約稿子,卻又不是全職藝評人。對於濫芋充數的網媒生態,她認為「觀後感」不能算是評論:「但也不能要求甚麼嘛,因為始終是沒有稿費的。」她心目中的藝評,不一定要拋書包,但起碼要能照亮(illuminate)作品的一些面向,才應佔據公共平台,否則收藏在自己的博客內就好了。至於得獎,對於三十四歲的新秀來說,其實並無驚喜。反倒是因為社會形勢而「開心唔落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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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意指《主場新聞》與《立場新聞》。
[2] 後霍夫曼(Florentijn Hofman)的「黃色小鴨」抵港,連帶引起諸多討論,如何慶基〈對一隻膠鴨的態度 港人瘋狂程度遠大於官方活動〉、鄧小樺〈隔牆有耳:全城爭影巨鴨〉與筆者〈再論M+是與非—當代藝術作為社會難題〉等。


原文刊於《典藏》,2020年7月27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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